武王克商以来,周公便着手“制礼作乐”,大规模实行分封制,王族、功臣、先代贵族是主要分封对象,以达到“众建诸侯,以藩屏周”之*治目的。理想很美好,现实则相当残酷,起初诸侯拥戴周王室,“礼乐征伐自天子出”;随着王室衰微,血缘关系淡化,诸侯不断起来挑战周王权威,郑庄公麾下大将就曾一箭射中周恒王肩膀,让王室威严扫地。从此,“礼乐征伐自诸侯出”,“礼乐征伐自大夫出”,中国进入春秋战国时期,各诸侯相公争霸、攻杀、兼并,最终秦朝获得胜利,扫平关东诸侯,建立大一统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。
分封带来的弊端,人尽皆知,秦始皇就明确表示废除分封制,让子孙后代都变为庶人,自食其力。但是,中国是一个宗法观念异常浓厚的国度,血缘对*治之影响不容忽视,再加上现实*治之需要,“分封”长期存在,直到清朝灭亡。有了“分封”,地方独立倾向自然增强,这就与专制主义中央集权产生了矛盾,中央与地方关系恶化。如西汉,刘邦大肆分封同姓诸侯,汉景帝时期便出现了“七国之乱”,虽然叛乱平定,但诸侯对中央之威胁依旧没有减轻。为此,汉武帝刘彻继位后,采纳主父偃之建议,在贾谊削藩思想之基础上大力推行“推恩令”,玩“众建诸侯”。“推恩令”规定,诸侯死后,嫡长子继承爵位,诸子也可以封侯,分王国一杯羹。如此一来,诸侯国数量越来越多,势力却越来越弱,从而极大强化了中央集权,使西汉走向了盛世。
年12月,洪秀全在永安建制,封东、西、南、北、翼五王,并规定除西王外诸王归东王节制。年9月,洪秀全与杨秀清矛盾达到白热化,爆发了“天京事变”,东王杨秀清、北王韦昌辉、燕王秦日纲死于内斗,翼王石达开则负气外出“单干”,不想再为洪家王朝卖力。经此大变,洪秀全决定不再封王,免得自找没趣。年,族弟洪仁来到天京,受封为干王。洪仁无功封王,陈玉成、李秀成等为太平天国出生入死之将士非常不满。为了缓和矛盾,洪秀全加封陈玉成为英王、李秀成为忠王,后蒙得恩、李世贤、杨辅清等相继封王。年9月,“安庆陷落”,为了激励士气,更为制约李秀成权力(占领苏南,雄兵百万),洪秀全脑洞大开,开始“众建诸侯”,相继封了位王爷(《*文英自述》中有提到)。可惜,洪秀全“众建诸侯”并未达到中央集权之效果,而是加快了太平天国灭亡。“众建诸侯”不到3年,太平天国便灭亡了。
从上述可知,为了削弱诸侯王势力,为了强化中央集权,汉武帝刘彻与洪秀全都玩“众建诸侯”,达到“少其力”之目的。不过,刘彻“众建诸侯”的结果是强化了中央集权,西汉走向盛世;洪秀全“众建诸侯”,不但未能强化中央集权,而且还加快了太平天国灭亡。那么,同样是“众建诸侯少其力”,为何差别这么大呢?
01.“众建诸侯”之内容不同,刘彻分割“诸侯国”,洪秀全分割“地盘”
汉景帝平定“七国之乱”后,刘彻为了铲除亡国威胁,便采纳主父偃建议,实行“推恩令”,分割诸侯国:“今诸侯子弟或十数,而适嗣代立,余虽骨肉,无尺寸之地封,则仁孝之道不宣。愿陛下令诸侯推恩分子弟,以地侯之。彼人人喜得所愿,上以德施,实分其国,不削而稍弱矣”。(选自《汉书》)意思是说,诸侯国君死后,嫡长子正常继承爵位,之前没能“享受好处”的诸子也要分得一块地,成为一方小诸侯;小诸侯死后,地盘一样按照“推恩令”原则分割,诸子均有权分享。如此一来,诸侯国越分越小,自然就没实力与中央抗衡。
反观洪秀全,是如何玩“众建诸侯”呢?不得不说,洪秀全确实是脑洞大开,效仿汉武帝玩“推恩令”,却没能掌握其核心要领,虽说也是“众建诸侯少其力”,可实行起来就偏离了轨道。太平天国后期,诸侯王地盘意识相当强烈,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之安全,那管他人“瓦上霜”。当然,地盘不等于“封国”,只能算是势力范围而已,谁打下城池,谁就占有这地盘,别人要默认。洪秀全玩“众建诸侯”就是这么干,明文规定谁打下城池,谁就占有地盘,这是在搞分裂。要知道,*队打下城池、拿下地盘,按理说应该属于“国家”而不是“私人”,但洪秀全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,这只会削弱中央力量,养肥各路诸侯。
02.“众建诸侯”之合法性不同,刘彻有依据,洪秀全违背规则
历史无数次证明,分封的确是引起国家动乱的重要原因之一,可碍于血缘关系和宗法观念,皇帝还是要继续“分封”,否则岂不成了不孝之人。刘邦铲除异姓诸侯之后,曾与文武百官白马盟誓,“非刘姓而王,天下共击之”。刘邦这话有两层含义,一是不是刘家(皇家)子孙不能封王,否则大伙就灭了他;另一则是,刘家子孙可以为王,有必要时就给他们爵位,至于血缘疏远与否,就看着办了。可以说,刘彻玩“众建诸侯”,且封的都是“刘家子孙”,这既符合传统所重视的血缘关系纽带,又有祖先立下盟约之法理依据。所以,大伙会拥戴刘彻玩“推恩令”。
反观洪秀全玩“众建诸侯”,既没有传统之法理依据,又违背当下之“游戏规则”,岂能不遭到强烈抵制呢。永安封王时,明文规定搞“实封”,也就是诸侯国拥有实际领地,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说了算,是“土皇帝”。“天京事变”后,鉴于分封带来之极大弊端,洪秀全表示以后永远不再封王。李秀成、李世贤、杨辅清等诸侯王手中兵马雄壮时,洪秀全却突发奇想,玩“众建诸侯”,以此来分割他们手中的兵权,使其相互牵制。洪秀全如此做法,既不符合永安建制以来之“传统”,又违背自己许下之“诺言”,更不符合当下之“游戏规则”。所以,大伙对“众建诸侯”是相当恼火,李秀成也是“大吐苦水”,并将其视为“十误”之一。
03.“众建诸侯”之资本不同,刘彻掌握实权,洪秀全是“光杆司令”
“众建诸侯少其力”自然是解决分封问题的好办法,通过和平手段,不断分割诸侯地盘、权力,从而实现大权独揽,不失为一招好棋。不过,“众建”对诸侯未必是件好事,毕竟谁又愿意将自己地盘分小,手中权力对分割,被朝廷“温水煮青蛙”呢?所以,要想顺利玩“众建诸侯”,君主手中必须掌握大权,能够威慑各路诸侯,就算他们知道君王此举是削弱自己权力,但也要接受。汉武帝无疑具有这样的条件。道理很简单,“七国之乱”平定后,王国势力有所削弱,而中央经过几十年休养生息,国力雄厚,朝廷对王国有着压倒性实力。此外,汉武帝雄才大略,牢固掌握*权、*权,具备实行削藩之硬件。
反观洪秀全,十足的光杆司令一枚,不具备玩“众建诸侯”之条件,所以遭到诸侯强有力反对,虽说不会兴兵讨伐中央,却也离心离德,不想再为洪秀全卖命。在“*师负责制”下,作为天王的洪秀全只是虚位元首,临朝不理*,自己又没有一支直属部队,国家权力掌握在*师之手。“天京事变”后,“*师负责制”遭到破坏,洪秀全扬言:“王是朕做,*师亦是朕做”,想集教权、*权、*权于一身,做真正的专制君主。不过,洪秀全只是想而已,洪氏权贵虽说作威作福,可没谁有兵权,*事上还是得依赖陈玉成、李秀成、李世贤等手握重兵之诸侯王。所以,洪秀全不具备实行削藩之资本,“众建诸侯”行不通,他玩不转。
04.“众建诸侯”之背景不同,刘彻处在盛世,洪秀全在乱世
实事求是,一切从实际出发,是办好事情的最基本原则;离开特定条件、时间、背景去解决问题,只会适得其反。西汉初年,鉴于秦末大动乱,民不聊生,朝廷实行“*老之术”,奉行无为而治,与民休息,恢复发展生产。经过几十年的恢复与发展,西汉迎来史上第一个盛世——“文景之治”,人民衣食无忧,国力蒸蒸日上。汉武帝继位后,在文帝、景帝之基础上,进一步奖励耕织,劝课农桑,并推行国家专卖*策,西汉国力达到了顶峰。此外,西汉此时并未与匈奴全面开战,边境宴然,外部环境相对较好。所以,汉武帝玩“众建诸侯”,搞“推恩”不会引起反弹,就算敢反对,朝廷也容易将其摆平。
反观洪秀全,处在乱世之中,并没有具备“众建诸侯”之客观条件。其实,洪秀全通过“滥封”来分割诸侯权力,以强化中央集权,本身并没错,而错就错在不应该在这时候玩,因为条件不允许。当时,太平天国危机四伏,*事斗争成为国家工作的重中之重,*事斗争的成败,直接关系到*权之存亡。因此,洪秀全必须赋予陈玉成、李秀成、李世贤等诸王大权,好让其调动各路兵马共同应对敌人,抗击“湘*”、“楚*”、“淮*”,达到集中优势兵力之效果。可是,洪秀全却玩“众建诸侯”,分割诸王手中兵权、地盘。如此一来,*队调动指挥失灵,各王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,哪管他人死活呢?如此做法,太平天国岂能不败。
综上所述,“众建诸侯少其力”,实行“推恩”,是加强中央集权之有效手段。不过,“众建诸侯”如何操作,何时操作,则大有学问。汉武帝本身掌握实权,且身处盛世,具备玩“众建诸侯”之必要条件与资本;洪秀全光杆司令一枚,又身处乱世,不具备玩“众建诸侯”之资本和客观条件。所以,同是玩“众建诸侯”,汉武帝加强了中央集权,使西汉走向盛世;洪秀全玩“滥封”,不但未能达到预期效果,而且导致兵权分散,*队指挥失灵,以致被湘*各个击破,加快了太平天国败亡之速度。
参考文献:《汉书》、《太平天国史》、《太平天国通史》